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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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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督提著箱子上了車。他已經收拾過一番了, 因此看上去狀態不錯。

司機踩下了油門。

他就是一個普通司機,上周有人給了他一大筆錢,讓他今天在這裏等著人。

身為遵紀守法的好公民,他本能的覺得事情有些不對,他是想拒絕的,奈何家裏小孩病重,他真的很缺錢……

反正, 他只是拉了個人。就算真出了什麽事,也關不到幾年吧?

“到了……”司機壓下了語氣間的慌張,“他告訴我在236等你。”

他皺起了眉。下了車。

陳督環顧四周望了一眼, 這裏是大學城附近的一個賓館。地方卻很偏。有點像青年旅社。

陳督一路上遇到的都是青春洋溢的大學生,他西裝革履的模樣顯得有些格格不入。以至於招來了一些小聲的議論。

終於到了236,門是關著的,卻沒鎖。

他推門而入, 裏面空無一人。

陳督走了進去,簡陋的木桌上放著一張卡片。

上面寫著這麽一行字。

“陳先生:

感謝您的配合。:-)”

***

他也根本不想要銷毀什麽證據。

至始至終, 李秀的目標就只有一個。

李光宇。

因為殺人要償命呀。

他不是李光宇的親生兒子。他名義上的生父,那個柔弱的omega,接受不了自己六歲大的兒子病死,於是把他撿回了家。

又天真又傻。

結果後來, 那個年紀一大把還蠢的要死的omega還是死了。在三年前。

上一代人的恩怨情仇無需贅敘。李秀只知道,沒有李光宇,那麽這一切都不必發生。

那他就去死好了。

他一直都不聰明,也不夠有權有勢, 想不出辦法,也報不了仇。好在足夠耐心。

他哼著歌,站在後山上,從這裏,可以看見山腳下的小倉庫。

李秀是借著給宋萍買藥的借口出來的。遠遠能看到車輛朝這裏駛來。

差不多了,他想。表演怎麽能沒有觀眾?

於是,他摁下了手裏的按鈕。

“轟——”的一聲響。

火光沖天,那瞬間李秀笑得彎起腰,卻沒有聲音。只是一個勁淚流。

太好了。一切都結束了。

他終於可以改掉這個滑稽的名字,然後遠走高飛了。

就在這時,在他背後,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。

“Target found.”

***

【本報訊,今日崇山區郊外某廢棄倉庫發生爆炸坍塌,疑似電路老化,事故死亡人數三人,具體原因正在進一步調查中……】

【另外,在該事故現場附近,發現一具男屍,經調查,為本地驢友,獨自旅行途中墜亡。在此提醒大家,野外活動需謹慎……】

醫院內。

又是那種讓人難耐的消毒水的味道。

這裏禁止吸煙,於是他安靜地坐在這,等著手術室的門打開。

他當時並不在現場,一切都是後來警方告訴他的。綁匪直接引爆了炸藥。不幸中的萬幸是,當時宋萍和阮玉都在地下室內,被波及的並不厲害。

但是地下室的櫃子倒了一個,剛好迎面砸到了阮玉身上。

其他事已經交給了專人處理。現在陳督坐在這,只想等一個消息。

宋萍走了過來,挨著他坐下了。

宋萍這次受到的驚嚇並不小,好在身體沒什麽大礙,在緊急處理後,很快就能下床了。

她穿著病號服,眼眶裏蓄滿了淚。

宋萍哽咽地說著:“都怪我……要不是我,小玉也不會被砸到。”

陳督沒有回答。

他已經很累了。頭痛欲裂,兩輩子的記憶交替著出現,疼的他一抽一抽的。實在沒有精神去安慰老人家。

最終,回了一句:“不怪你,怪我。”

怪他的冷漠和隱藏在溫和表象下的傲慢。

最終損人不利己。

雞毛一地。

在半個小時後,手術室的大門終於打開了。陳督在瞬間起身,迎了上去。

穿著白大褂的主任醫師走了出來,他的第一句是:“病人沒什麽大礙,手術很成功。”

心裏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。

沒事就好……他人沒事就好。

陳督宛如被抽掉了所有力氣,強撐多日的疲憊和困倦一起湧了過來。

他在那一刻有些想哭。

不過醫生又慢慢皺起了眉,“但是患者腦部受到強烈撞擊,可能會有後遺癥。”

陳督楞在了原地,然後不是很確定的發問:“會……醒不過來嗎?”

“這……”醫生也不敢確定,畢竟大千世界,千奇百怪,什麽病例都有可能發生,“可能會,但是可能性很小。具體還要等患者醒來再說。”

陳督嘴張開,又慢慢閉上。

最後又問:“我現在可以看看他嗎……?”

他其實很害怕,怕阮玉醒來後不願意見他。

是,人當然可以重新去追。

就怕的是阮玉並不想原諒他,一心一意想去過自己的新生活,那他的追逐,不就成了另一重苦惱?

而陳督還沒想好要怎麽辦。

醫生回答道:“可以。病人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,不用進入ICU,已經轉入普通病房了。”

於是,在時隔一年多以後,陳督終於再一次見到了阮玉。

閉著眼,安靜又平和。

陳督做了一個長達兩年的噩夢。

好在現在,他終於回到了這裏,站到了他的身前。

剛從手術室裏出來的人,面色並不好。看上去格外憔悴。

他擡起手,觸碰了一下阮玉的面頰。

冰涼。

又似乎是溫熱的。

雖然高級病房足夠寬敞,但是後續還有許多事要處理,陳督卻擔心會吵到阮玉養病,並沒有把辦公地點轉移到病房。

所以,第二天,阮玉醒了的消息,是護工首先打電話告訴他的。

“阮先生醒了。”護工在電話裏跟他說。

陳督的動作一頓,停下了筆,當機立斷地決定:“好,我馬上過去。”

車還是司機開的,陳督在後排坐立難安,動作頻頻。司機完全有理由懷疑,要不是不好換駕駛位,陳督早就一腳把他踹開自己踩油門飆車了。

“……”嘖。男人。

等下了車,陳督一開始還能保持一下自己的風度,強裝一下鎮靜,到後來沒忍住,等電梯都嫌慢,一口氣爬上了住院部五樓。

大概是剛運動完,他站在了阮玉的病房門口,心跳的有點急速。以至於他自己都能聽出那幾聲“咚咚咚”。

近情者怯。他的手握住了門把,卻遲遲沒能推開。

陳督轉頭,深吸了一口氣,問向了身邊的人:“萬一他不想見我怎麽辦?”

司機是個身高190 的鋼筋猛漢,完全不能理解自家老板內心的風花雪月。

他撓了撓自己光禿禿的腦袋,反問:“那您想見他嗎?”

答案顯而易見。

於是陳督推開了門。

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。阮玉正躺在床上看書。護工在一邊用剪刀修剪著花。

似乎是察覺到有人進來,於是擡起頭向門邊看了一眼。

他放下了書。

一雙眼眸清澈。

既沒有喜悅,也沒有厭惡。反倒是有了一點疑惑。

阮玉有些不確定地開口:“……陳督哥?”

好久沒聽見阮玉這麽叫他了。

陳督驟然聽到這個稱呼,居然有了一點難以言喻的欣喜。然後有了一絲詫異。

“我在。”陳督走到了他的面前,然後坐在了一邊。

阮玉放下了書。

“好久不見……”阮玉說,然後他似乎是陷入了思考中,然後,他慢慢地說著,“幾年不見,你長變了好多啊。”

然後,他的臉上綻開了一個微笑,“你怎麽來看我了?我媽告訴你的嗎?”

陳督聽著他的話,心裏卻越來越疑惑。

不對勁……太不對勁了。阮玉的一舉一動,都讓他覺得違和。

陳督在突然之間有了一個猜測。

他有些遲疑地問:“阮玉,你還記得今年是幾幾年嗎?”

病床上的阮玉眨了眨眼,臉上露出了一些茫然。

“……不是,二零零八嗎?”

二零零八年。

汶川發生了地震,北京舉辦了奧運會。

那一年阮玉十八歲,剛上大一。

十二月的時候突發闌尾炎,於是做了闌尾切除手術。

距今已經十年。

很顯然,阮玉失憶了。丟掉了中間十年的記憶。

在沈默了片刻後。陳督告訴他:“現在是2018了。”

……

阮玉臉上的微笑突然凝固了起來。

他“啊”了一聲。

“那我怎麽在醫院了?”

陳督看著他的眼睛,跟他解釋道:“你被綁架了。頭部受到了重擊,才從手術室裏出來。”

阮玉有些失魂落魄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,“……怪不得我頭這麽痛。”

他突然如同想起了什麽一樣,左顧右盼了起來。

阮玉問陳督,語氣疑惑:“我爸媽呢?怎麽沒來看我?”

因為他們已經去世了。

陳督忽然的沈默讓阮玉感覺到了心慌。

阮玉沒忍住,又問了一次:“他們人呢?”

然而這件事卻是瞞也瞞不過去。在陳督的眼神示意下,護工和司機都退了出去。

“我接下來要說的事可能讓你很難過……”

陳督看見,阮玉的手在那一瞬間攥緊了被子。

他想把自己的手搭上去,告訴他不要太難過,你還有我在。

但是他不敢。

如果是十八歲的阮玉,那麽他們現在的關系,恐怕只是分開多年的昔日竹馬。

陳督說:“他們已經在三年前去世了……死因是車禍。在西藏。是我陪你一起去接他們回來的。”

阮玉慢慢的顫動了起來,最後眼眶還是紅了。

他抽回了手,把頭埋進了膝蓋裏。止不住的哭腔就這麽落入了陳督的耳朵裏。

當年阮玉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這樣。

哭的難以自禁,昏天黑地。連路都走不穩。

換成了十八歲的阮玉,只會難過的更厲害。

這樣的苦痛本來經歷一次就夠了。

可是對於現在的阮玉而言,他可能是上一周才回到家跟媽媽撒了嬌,和爸爸打了聲招呼,現在一覺醒來,卻要突然接受他們已不在人世的消息。

陳督手足無措,連話語都亂了起來:“我知道你很難過……我很希望能分擔你的痛苦,我很擔心你。”

語言的功效在這一刻顯得極其匱乏。

除了陪伴和等待,陳督並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。

他在一邊看著。無能為力,而又心痛。

一直到許久以後,阮玉才慢慢的平靜了下來。

陳督遞過了紙。

阮玉輕聲說了一句:“謝謝你。”

大概是之前哭的太厲害了,他的嗓子還有點啞。

他擦了擦眼淚鼻涕。

然後側過臉,看向了陳督。

阮玉的臉上猶帶淚痕。

他張開了口,問:“那你呢?你為什麽會在這?”

還有。

為什麽我看到你的那一瞬間。

會覺得那麽難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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